整個下墮的過程只有幾秒鐘。壓穿了五層樹冠之後,高厲行最終幸運地懸掛在一根堅韌的樹枝上。
他一記收腹,雙腿便牢牢地勾住了樹枝,用盡雙臂之力,翻身一轉便坐在樹枝上了。
「好痛……」他檢查一下自己的傷勢。除了被樹枝勾傷擦損之外,最嚴重的就是已脫臼了的右手手腕,是剛才手銬卡著樹枝時弄到的。
但手腕脫臼,在這情況下未必是一件壞事。他咬緊牙關強忍痛楚,以健康的左手握著右手腕,像扭動著一件死物似的,企圖脫出那個手銬。由於已脫臼了的關係,手腕能夠作出比正常幅動更大的動作。高厲行挺得咬破嘴唇,面色發青,才勉強把右手擠出手銬,成功脫困。
「呼……哈……」高厲行在心裏不斷對自己說,要忍痛的話便趁現在一併忍了,因為現時右手已幾乎完全麻痺,正是把脫臼的關節重新接合的最好時機。要是內心一時軟弱的話,之後就不容易克服心理上的恐懼了。
調節好合適的角度之後,高厲行抹了抹前額的汗水,下定決心使勁一拍……
「……嗚!」熟悉的『格勒』聲響起,高厲行知道接合應該是成功了,他鬆了口氣,心想終於可以休息一會了。
待麻痺感消退了之後,高厲行稍為伸展了一下右手。痛楚依然強烈,筋肉也已被嚴重拉傷,但至少還可以活動。
由於人質們的安危是沒有保證的,誰都不知道他們何時會面對生命危險,所以高厲行必需抓緊時間行動。但正當他打算從樹上爬到地下時,卻突然被三根手電筒的光柱照射著!
『糟榚!』高厲行馬上從樹上跳躍竄離。由於晚上的叢林伸手不見五指,只要避過手電筒的光芒,對方應該是很難追捕的。
高厲行連續跳到二十棵大樹之外,直至他雙腿累得顫抖,再也不能跳下去為止。但他也不敢休息,馬上俐落地爬到地上,以他從傭兵生涯中所學到的叢林追逐技巧,彎下腰來以極低的身段摸索著逃跑。
但對方似乎也是經驗豐富的軍人,無論高厲行怎麼跑,對方的腳步聲和呼叫聲依然跟他維持著一定的距離。
『不妙……再這樣逃下去的話,方向感會被打亂的。』雖然高厲行對叢林求生有一定自信,但繼續跟對方糾纏下去的話,便會大幅耽誤其他人質獲救的時間。那即是說,他必需以最短的時間,解決眼前的危機。
衡量過利害之後,高厲行停止了腳步。他把策略由『退卻』變更為『躲藏』。
由於追捕方拿著手電筒,敵方在明己方在暗,在游擊戰中正是此消彼長之勢。
而因為對方倚賴照明工具,高厲行也判定他們並非叢林戰專家,所以便更有信心放手一搏了。
憑手電筒的光芒得知,作傘狀隊形圍捕的追兵共有五人,但由於長時間的追逐,最右邊一人已稍逞脫隊之勢,正好是其陣勢的弱點。
三分鐘之後,最右邊的手電筒突然熄滅。
高厲行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個已被擊昏的敵人。他連忙把對方的武器,和一切有用的設備都據為己有。在黑暗中摸索到對方不是戴上軍用頭盔,而是阿拉伯式頭巾之後,高厲行吃驚地發現,這班追捕者原來並不是那班d國綁匪。
『是伊斯蘭游擊隊!而且是拿c國的身份證明。』那即是說,這班人並不是特意前來追捕高厲行的,只是碰巧遇上,因為敵我未明才變成這個局面。
『呼……幸好剛才沒有下殺手。』高厲行為自己難得的手下留情暗暗慶幸。在黑夜的叢林裏,要辨別對方身份是極之困難的。為防對方利用黑暗的環境使詐,一般來說,叢林夜戰的常識,就是要儘可能地把身份不明的活人變成屍體,然後再辨認其身份。
高厲行在如此惡劣的情況下,仍把奪人性命視為最後的手段,雖然對外行人來說這是基本的人道常識,但在傭兵世界裏,做出這種行為的人若非藝高膽大,就是個徹底的菜鳥兼傻瓜了。
對方看到其中一名同伴的手電筒熄滅,憑軍人的常識,他們已把這視為戰鬥的開始。接下來,雙方展開了夾雜著槍聲和金屬碰撞聲的短兵交接。十分鐘後,餘下的四枝手電筒,光線完全熄滅。
正當高厲行筋疲力竭地坐在地上,心想危機終於解決之時,前方卻陸陸續續地閃出數以十計的光柱,還有吉普車的引擎聲音。
『媽的!早該想到對方不會就只有幾個人!』照情況看來,似乎逃跑和對抗的成功機會都很渺茫。
於是,高厲行選擇了更加冒險的行動:深入對方的陣營。他冒此大險的理據是:他已猜到了這班伊斯蘭戰士是甚麼人。
『雖然有點難以置信,但按目前的線索去想,答案只有一個。』高厲行心想,『想要活命的話,就要證明這個假設是正確的。』
援兵雖多,但幸好他們的包圍陣勢尚未展開。高厲行繞了一個大弧圈,繞過了包圍網而走到了敵陣的後方。
在任何有關游擊作戰的小冊子中,這都被認為是近乎自殺的一種戰術,因為這樣做將會把自己置身在敵軍的正中央。這種戰術的目的只有一個:刺殺敵方頭目,而且已做好了自我犧牲的心理準備。
眼前那幾十人的圍捕隊伍,肯定不是敵方的全部人馬,如無意外的話,真正的戰力應該駐紮在更後方的位置。
高厲行再向前深入了約一公里後,果然發現了敵方主力部隊的臨時營地。似乎對方也在快速行軍,只見非常簡單的營帳聳立起來。營地裏甚至沒有生火。但雖然如此,幾處微弱的燈光還是有的,這已足夠讓高厲行窺探裏面的情況。
不能不說高厲行這次可是非常幸運。因為他猜中了這班游擊隊的身份,而且,他還碰上了一位他所認識的人物。
「噯!穆哈迪.阿里先生。」高厲行突然在營帳後現身,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。
「高先生?」穆哈迪指令手下放下槍枝,「你……你逃出來了嗎?」
「逃出來?你怎麼知道我被困了?」高厲行看看仍扣在左手的手銬,不禁失笑,「哈哈哈……那也是,光看樣子都看得出來吧!」
穆哈迪不愧是老狐狸,即使高厲行完全出乎意料地出現,他也很快就鎮靜下來。他也來一手變臉的功夫,臉上突然露出寬心和由衷高興的神情,雙眼甚至激動得泛著淚光。
「知道高先生你沒事實在太好了!要是因為我國的安排失當,而導致從外國遠道而來的各位發生甚麼意外,那我可真是萬死不足以贖罪了!」
「……這是來拯救我們的援軍?」
「首都機場保安出現了漏洞。劫機事件發生後,我們已馬上依著航空雷達的座標趕過來了。但我國南部邊境叢林佔地廣闊,而且為了戰略上的安排,晚上比較方便於行動,所以我們才在敵軍大本營的下游駐紮等待機會!真幸運行動還未開始便已救到了一個人,還要是高先生你!你……是從軍營後方的懸崖跳下來逃生的嗎?應該只有這條路可走吧?」
「……」高厲行沒有回答。他覺得穆哈迪的表情和語氣都太不自然了,「……你怎麼知道人質的所在地點?才一天不到就把軍隊調動到這裏來?也太快了吧?」
「幸好我有一名隨行保護你們的心腹。在被囚禁之後,他偷偷用手機向我們通報了位置。」他說,「由於邊境一向存在零星衝突,駐紥在此區的我國軍隊數量不少,我只是作了緊急調動。」
『你的心腹?被囚禁在對方大本營內才偷偷跟你連絡?是在安拉真神的懷裏跟你連絡吧?』
高厲行當然知道穆哈迪在胡說八道,但卻沒有當場把他拆穿。「……那你現在的計劃呢?打算現在就攻上去嗎?」
「當然。我們本來正打算出發的,但正好前哨部隊遇上了可疑人物,才稍為耽誤了行軍。」穆哈迪搭著高厲行的肩膊說,「高先生可以放心,只要跟著我們就好,看著我們把人質安全救出來吧。」
「可是,這樣豈不等同於跟鄰國開戰?不用先從外交層面斡旋一下嗎?」
「放心吧。d國軍隊只是些膽小鬼,不敢跟我們的穆斯林戰士正面對抗的。」